這是一個,關於2013年01月11日的故事......
「今天是幾號?」
凌晨三點,室友起床,見到我點著書桌檯燈,彷彿一夜沒闔眼,便問了我。
「我……哪記得住?」
我不動聲色地把薄薄的詩集,藏到厚重的專科書底下,只記得今天是期末考週最重要的一天。
修習的科目有一半要在今天考完,共六門。從早一路到夜修十點,考好考滿,還會想記別的東西?我佩服你。
「今天是1月11號。」室友走到我的身後,雙手按在我的肩膀上。
當時是2013年,很重要的事還不用說三次。
六點半離開五樓的寢室,到學校餐廳買了早點,抱持忐忑不安的心情,走向年代久遠的文學大樓。
傳言說,系上的大刀教授這次不會留手,保證不出考古題,刀刀都要見血……。
傳言又說,學程的好好先生決定使壞,選擇題只佔十分,剩下申論……。
大學什麼都缺,就是不缺傳言。
這些我不願信,卻感覺背在身上的書包越來越沉重,腳步也就跟著越來越虔誠。
要進文學院得先爬上一段階梯。傳言也說,是取孔子「登泰山而小天下」的典故。
「這麼簡單就好了……」做人、做學問若都跟爬樓梯一樣,世上便不會有紛爭。
「早安!」忽然聽見一聲悅耳的問候。
「……早!」心裡想的其實是不早也不晚。
和我打照面的是同班的同學,一個總是活力充沛的女孩。
到處亂捲的短髮,厚重鏡片後薄薄的眼眸帶有一絲難得的倦意,是只在大考期間才有的限定造型。
她對我有好感,曾經有過這麼一則傳言。
我對她有好感,這則是真的。
我們一邊閒聊,一邊爬上一座更長的階梯……系辦在三樓,我卻不曾如此恨它不夠高。
「你怎麼這麼早?」她在系辦工讀,要負責開門才這麼早來。
「人多,要搶個好位子。」別人登高是為了遠望,我登高只為了見妳……心裡想要這麼說。
「你很誇張耶!今天又不是上課,有差嗎?」她見我神態肅穆煞有其事,笑了出來。
「就是考試才要好風水啊!」別人要風水是為了及格歐趴,但妳就是我的風水!其它的我什麼都不要……心裡大聲呼喊。
「喔……」她露出了一絲失望的神色。
「……」我的神情也委頓下來。
睡眠不足又早起的副作用開始發作,外加對自己的鄙視。
考完下午最後一堂,我已認為傳言確實不可信。
到學生餐廳用了簡便的晚餐,一邊撐起厚重的眼皮,盯著手裡薄薄的詩集。
我知道接下來還要面對更多的階梯。
六點二十分,來到行政大樓底下。見到大家都在等電梯,我便毅然決然地從樓梯爬了上去。
「風水好嗎?」夜修第一門考完下課的時候,女孩從前排的位子朝我走來。
「……很好啊!」我看了看她臉上的表情。
「大考還看席慕蓉,你很喜歡喔?」她見到我手裡捧著的詩集,似乎很訝異。
《七里香》,初版十九刷,都泛黃了。
「沒有,是下一堂要考。」
「喔……」她又露出了一絲失望的神色。
「……」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,因為這回我說的是心裡話。
下一堂課她沒有修,離開前她祝我一聲好運。
我擠出力氣說了謝謝。
夜修最後考的是現代詩,開書考。
以前我不欣賞席慕蓉,卻獨鍾那首〈一棵開花的樹〉……直到教授在課堂上讓大家讀了一篇席慕蓉講述創作歷程的文章,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一首情詩,就真的「只是一棵開花的樹」。
從那之後我開始欣賞席慕蓉,討厭起了情詩。
一切都只是傳言罷了……
考試的時候翻著詩集,在安靜的教室裡,我彷彿能聽見落了一地的心碎。
~ ~ ~
十點後,沒開燈的寢室裡,我端坐在點著檯燈的書桌前,如一顆繁華落盡的朽木。
「……你還沒睡?」室友從外頭回來時嚇了一跳。
他知道我一天的行程,以為這個時候我早該倒在床上爆睡到明天中午,沒料到會見到跟今天凌晨一模一樣的場景。
「……」我見到他一身皮革勁裝,便明白他一定是大考結束後立馬就去約會放閃。
「哪,請你。」他拎了一杯紅茶拿鐵胖胖杯給我,接著說以為我睡了,本來打算塞到冰箱。
「……這麼好?」我懷疑背後有陰謀。
「今天是1月11號啊!」他又把雙手按到了我的肩上。
「……今天到底有什麼特別的?」我不自覺地用手遮住了桌上翻開的詩集。
「沒什麼啊……禮拜五,胖胖杯半價。」他捏了捏我的肩膀,一邊冷不住竊笑。
隨後他道了聲晚安,外衣一脫便往床上躺平睡去。
我呆坐在位子上,好一陣子才拿起吸管一戳。
考完試回來之後,我開始重新翻閱那本《七里香》。
以前我聽信傳言,獨鍾〈一顆開花的樹〉,對其餘的詩向來不怎麼留意;此刻卻硬撐著厚重的眼皮,盯著那一面薄薄兩頁的詩:
「傳言……七十.一.十五」
傳言未必真,卻也未嘗不可信。
不可信,但很動聽。
我總算記住了今天這個日子。再過四天,這個傳言就要三十二歲了。
正如詩裡所寫,他們說著,卻沒有人知道。
可燈火闌珊處總有幾個傻子,石橋底下總有幾個不怕水火的情種。
我端坐在書桌前反覆低聲吟詠,很累,又無法停止,像著了心魔。
寢室的床分上下鋪。我睡下鋪,那晚卻累到爬不上床。
一直到幾個小時後,醒來上廁所的室友,才把我順手架到床上。
(註:以上故事中Mr.6僅做了小幅度錯字、斷行、標點符號等微幅編修,以完整保留原作者之原始訊息,作者若需修改或下線撤除請與我聯絡)